承诺未来的安慰剂: 李⽂光个展《科外幻笔记》展评

评论者: 王凯梅

艺术家李⽂光正在上海The Artling空间的展览以《科外幻笔记》为名的展览，⾸先把观众带⼊了⼀种仿佛与科学有关的奇妙感觉（Sense  of  Wonder)。⾛进展厅迎⾯看到墨绿⾊墙⾯上挂着的两幅作品，分别是以教学⿊板为底的纸本拼贴，《跟号⽔ 2020-II》的画⾯中央是⼀⻓条难以确定形状的⾊斑，⽆数细密的⽹格线将其围绕其中，各种形状的⼏何图形与散落周边的线条共同构成更加复杂的圆形、三⻆形、四边形，画⾯散发着⼀种研究数学的深奥⽓质，再加上⽤红蓝中性    书写在纸上和后⾯⿊板上的各种算式，更增强了图像散发的求索未知的朦胧感。当我凑上前在那些貌似根号、分数、括号、⼩数点中试图辨识或许某个我能认识的算式时，艺术家告诉我，这些算式和画⾯中的图像⼀样，都是⼀个⼈的想象和虚构。他的话提醒我，我是在看⼀个艺术展览，不然的话展厅当中摆放的旧式图书馆中能够看到的带着倾斜⻆度的书桌，桌上散落的纸笔，会让我和众多像我⼀样的观众，误以为⾛进了⼀个理科⽼师备课的办公室。

这就回到了展览的题⽬——《科外幻笔记》。何为科外幻？为什么不是科幻呢？这⼀个外字区别出来原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想象⼒的发源地。在科幻⼩说的世界⾥，再不着边际的想象，⽆论它多么违反常识，超越当下的认知能⼒，都是能找到对应的科学原理的。⽐如当下热映的诺兰的新⽚《信条》，许多观众被银幕上同时出现的直⾏和逆⾏的汽⻋，来⾃未来和过去的⼈物搞得晕头转向，⽽这些不可思议的镜头围绕的都是⼀个在熵定律的影响下时间线的回转。⽽科外幻是在科学外的世界展开的幻想，它可以抛开现有科学理论在虚构故事，也可以突破叙事习惯，塑造完全混沌，不可感知的另外⼀种世界秩序。在科外幻貌似未来感的外表下隐藏的可能是⽆序混沌的⼼理世界和潜意识当道的梦幻情节。在我看来，塔可夫斯基1972年拍摄的《⻜向太空》就是⼀部包装在科幻外壳下的科外幻影⽚。《⻜向太空》创造了⼀个能将⼈类思想深层的渴望，梦想和回忆转化成具象实体的神秘星球，索拉⾥斯⼤洋的幻象反射出塔可夫斯基⽤影像探索⼈类思想意识来源和归属的可能性，这个没有科学理论⽀持的假象，有的只是塔⽒电影⼀贯的⽤影像讨论思想与物质的关系和⼈类⽂明发展与没落之争。

借⽤康德的⼀句话：每⼀个谎⾔都有⼀个得以寄⽣的真相，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每⼀个幻想都有⼀个得以寄⽣的现实。在科外幻的世界⾥，李⽂光的创作回归到了艺术家对世界的虚构想象中，最终我们看到的是⼀个勤于⼿⼯劳作的图像的制造者。《护身符》是李⽂光创作中⻓期坚持并形成了极具个⼈符号的系列作品，这些⽤红蓝⿊三⾊中性    绘画的⼏何图形最早是⼏个图形的反复，发展到今天的展览上，图形的复杂性也在艺术家越来越娴熟的绘图画线技艺中，催⽣出万花筒般⽆限延伸的复杂表现。在眼下我们被数字图像包围的⽇常中，李⽂光的图像却以⼈⼯劳作的时间消耗和艺术家的想象⼒在抗击数码权威。“护身符”的名称給这些难以定义的图像附着了⼀层神秘性，仔细观看，能够在这些图案中看到隐喻神⼒的三⻆形和圆形。但在“科外幻”的框架下，图像的象征性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艺术家赋予它们的虚构功能。

终究，李⽂光还是⼀位不停顿地对绘画材料进⾏实验的艺术家。墙上分布着的’护身符“四⽅状和中⼼圆的布局让⼈联想到上海⽼房⼦中常⻅的花样地砖，李⽂光最早的创作灵感也与上海⽼洋房有关。⼏年前，他也开始尝试⽤树脂浸透纸张，之后⽤⽯膏建造托起纸张的厚实的脊背。他不回避这些作品与⽇常⽣活的关联，但是，就如同科幻⼩说和电影对于读者和观众最重要的启蒙在于，⽤超出⽇常想象的奇观创造此时此地的平凡⽣活⽆法理喻的”奇妙感觉“，甚⾄对⾮理性的恐惧也会得到净化⽽获得阅读的满⾜，因为在科学家试图给出合乎科学理性的解释的地⽅，艺术家有权利拒绝任何形式的驯化和阐释。
 

在展厅中⼼设置的作品《根号⽔》的创作现场，观众可以看到艺术家是如何在混⼊了油质颜料的⽔池中捞取漂浮在⽔⾯上薄薄⼀层的“颜⾊”，这些形状瞬息万变的颜⾊最终被转移到裱在教学版上的厚纸上，就是画⾯中那些难以明状的⾊斑。⿊板带着教学意义，与附加在上⾯的公式和图形⼀起，开启虚构科学的幻想世界。仿佛⼀个没有丹炉的炼⾦作坊，或是缺少身体部件的“魔⻤博⼠”的实验室， 李⽂光在这⾥讲述的是⼀个⼉童可⼊的亲⼦版“科后幻”故事。⽽⽔上飘油的隐喻与现实的勾连却是艺术家⽣活和⼯作周边随处可⻅的脏兮兮的污⽔槽，飘着毒素的护城河。

现代科幻⼩说的两次⻩⾦时代，⼀次是在原⼦弹爆发⼆战结束后的冷战时代，另⼀次是在上世纪80 年代苏美争夺太空霸权的星球⼤战计划期间，可⻅，地球⼈的⽣存危机感是科幻⼩说家们展开虚构现实的沃⼟。2020年的魔幻现实⽆疑给了科幻⼩说新的想象空间：未来世界的灾难将是⽓候变化、地球升温、环境污染、病毒传播、物种基因变异… 在李⽂光这些闪烁着美丽光环的⾊斑⾥暗藏的是不断逼近我们的⽣态危机和⽣存恐慌，异托邦的⼈类未来在科外幻的世界⾥是现实在⻩昏中起⻜。著名科幻⼩说畅销书作家基姆•斯坦利•罗宾逊说：⻜速变化的现实让⼈类⽆暇⾃省，这让科幻⼩说成为反思未来对⼈类的震撼和袭击时，最具有现实性的⽂学。或许，在李⽂光那些以直觉为驱动⼒创造的公式和图案中蕴藏着某种承诺未来的安慰剂，只是，我们尚还对它浑然不知。

'Extro-Science Fiction Notes'
Exhibition Dates: 15 August - 20 November 2020
Address: 1F, building 31, No. 322, Jiaozhou Road, Shanghai
Opening Times: By Appointment 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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